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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太子爷陈祉寡情淡漠,掌权后不择手段,尤其针对宿敌周家。完
发布日期:2025-04-13 10:29    点击次数:155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1章 奥吉莉娅 初夏的心跳

南嘉是全场唯一的黑天鹅。

黑天鹅第三幕假装成公主和王子跳舞的反派,需要承担起三十二挥鞭转高难度动作。

这种重要角色本轮不到她,原先跳黑天鹅的首席养伤,张老师力排众议敲定了她。

私底下,不少人对她颇有微词。

因为她初来乍到。

且她那张脸不合适。

不够妖。

温温婉婉的一张国民初恋脸,南北通吃美人骨,乌瞳绯唇,肤白似瓷,清纯怜人的模样和邪恶的反派黑天鹅搭不上边。

演出之前,只有指导老师张老师和南嘉说几句加油鼓励的话。

张老师是团里的资深老师,从南嘉幼年就带着她,对她很是疼爱。

张老师掖了掖她肩上的蝴蝶结,关切问候:“回舞团的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

“我看你和队员训练的状态还不错,比当年的水平更上一层楼。”

“老师过奖。”

“不过你的表情和神韵还差点意思。”张老师语重心长,“芭蕾舞剧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动作表演,五官和眼神都很重要,整体融入才能成为更好的舞蹈演员。”

“我知道。”

真的知道的话。

做老师的就不会多这一嘴了。

别人难在肢体动作的协调,她难在无法彻身融入剧情中,无法将自己代入黑天鹅这个角色中去。

整点,演出开始。

酒红色舞台帷幕徐徐拉开,上顶水晶枝叶吊灯和周遭的射灯一盏盏熄灭,竖琴和大小提琴在台下配合指挥奏出完美乐章,底下观众们不约而同凝神。

最经典不过的《天鹅湖》,柴可夫斯基创作的第一部舞曲,故事源于民间传说,并不复杂。

主角是公主奥杰塔,被恶魔变成了白天鹅,意外和王子偶遇,两人情投意合,却不幸遭到恶魔和其女儿奥杰丽雅的阻挠。

奥杰丽雅,也就是广为人知的黑天鹅,通过舞会假扮公主和王子跳舞。

扮演者难度极大,既要模仿白天鹅的优雅又要耍心机迷惑王子。

最难的自然要数世界闻名的看点之一——三十二挥鞭转。

台下观众不抱有期待,只当是一场寻常演出,港舞虽然远近闻名,整体实力较之国外颇有差距,且出场的首席演员较为低调,名气寥寥。

中场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期间走了不少人,哈欠声连片。

等到第三幕的黑天鹅变奏,底下多了些许不耐烦的窃窃私语。

中世纪教堂风格的玻璃绘彩暗淡,只留台上聚光灯,和裹挟着朦胧雾感白天鹅不同,南嘉一身磨砂黑TUTU,绝美面孔一下子成了吸睛的点,盖过她优雅笔挺的身形。

天鹅臂自然伸展,脚背线条流畅优美,跳跃和旋转的姿态轻盈,薄如蝉翼的裙摆随之而动,若不是身上服饰强烈的视觉效果,几乎分不清她到底是否真假天鹅。

有着外行人看得懂的优雅舞姿。

定点以及平衡力也让内行人认可赞赏。

迷惑王子成功的黑天鹅在原地展开旋转,节拍动作仿佛永无止境,单足尖端支撑,身体放平旋转,极强的平衡感和掌控力使得她一直把持所站的位置,没有掉足尖。

能转三十二次的人数不胜数,标准的屈指可数,更别提保持一个优雅的平衡姿态。

一气呵成。

“哇——”

台下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好奇扮演者的身份。

常看舞剧的人了解,除了知名皇家舞团,不少舞团打着黑天鹅挥鞭转的幌子,实际转个十几圈敷衍了事。

后台的队员七嘴八舌。

“这个南嘉真的是新人吗?她这水平跳首席绰绰有余吧。”

“怎么可能是新人,听说她以前在国外跳皇家队的。”

“哪个队的,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她。”

“可能人家低调呗。”

“你们说她这水平,和思澜姐比谁更厉害?”

原先不满南嘉空降的队员们经过这次演出,彻底颠覆印象。

南嘉下台后,看张老师迎面过来,微微颔首。

芭蕾非常消耗体力,她鼻间微微喘着气息,语调拖曳,“老师。”

“很棒。”张老师竖起两根大拇指,“可惜情绪差点意思。”

舞者的情绪,外行不细心的话很难看出来。

张老师一眼看透,如果南嘉的舞蹈功底达到九十分的话,情绪只能评三十分。

不知她留学几年后情绪表现为何比从前更为寡淡,张老师叹息,“表情如果到位的话,你是可以跳首席的水平。”

“我不合适。”南嘉说,“我不会领舞。”

不知是和队员生疏还是为何,她和舞团成员的协作度很一般。

首席领舞,最主要的就是领舞的节奏,还有自身的情绪变化。

刚才的变奏看似独领风骚,实际并没有演绎出黑天鹅的魅惑和张扬。

她的情绪仿佛挂在脸上的面具,生硬地写着笑或者哭,让人一眼看出是演的。

“没事,我们慢慢来。”张老师安抚,“偏科很正常,没有人是全能选手。”

天色渐晚。

南嘉从后台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台子上摆放大量的花束。

舞台剧收到花束是对他们演出最好的评价。

花束里面的明信片,有署名的是送给个人的,没署名的就是送给全体的。

跳白天鹅的首席和几个在网上经营人设的人气女演员都收到粉丝的花。

“南嘉,你也收到好多花呢。”小乔看到南嘉出来,兴高采烈拉她过来看,“好多玫瑰,还有百合,洋紫荆,你喜欢哪种?”

第一次出演的她,收到的花束竟然这么多。

南嘉把头发上的黑色羽毛摘下来,淡淡:“扔了吧。”

小乔以为自己听错,扔了?

南嘉:“会枯萎的。”

港岛天气炎热,不保养的话花束明天就会枯萎的。

“可是这样扔掉多可惜,放家里闻闻香也挺好啊。”小乔撇嘴,看到一捧花束里的小礼物,“哎呀,里面还有追求者的情书明信片。”

“扔。”

“还有一条卡地亚手链,这些都不要吗?”

“嗯。”

小乔还想说什么,南嘉已经走了。

她唏嘘一声,扒拉其他花束,里面或多或少也有小礼物,居然不以为意丢弃。

舞团里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没到铺张浪费的地步,好奇地探过来:“这些都扔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旁人搭腔:“能无视追求者礼物的人,要么家庭条件很好,要么就是——”

卖会关子后,接话:“她有心上人了呗。”

出入场口,人来人往。

新秀的小天鹅们不止有爸爸妈妈陪伴,还有爷爷奶奶,全家都来看宠儿的演出,再皆大欢喜地离开。

剩下一批舞蹈演员,习惯演出后的落寞,选择成群结伴坐车回去。

南嘉没有抱希望,但那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她懵然地接听。

是周今川低沉好听的嗓音。

“我忙完了,你们演出结束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南嘉一哽,“顺路吗。”

“方向盘在我手中,你说顺不顺。”他不容分说,“我现在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那我等你。”她轻快应。

荒凉的心底一下子冒出绽放的小花。

看外面雨势愈演愈烈。

南嘉握着手机拿起又放下。

本想提醒他开车慢点,又怕他接到电话时走神。

不知不觉,一等便是四十分钟。

迟迟未见人。

南嘉心中的希望火苗沾到雨水似的,一点点熄灭,她试图点燃,随着时间推移,又如釜底游鱼。

一个多小时过去。

南嘉抬头,清透的瞳孔定格。

上空覆了片巨网,夜雨从漏缝大片洒落,陷入霓虹灯的漩涡,弥漫成光晕。

停车位,一辆碳黑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停靠良久,雨刮器机械描画着水波纹,车前灯照亮的前方,珠线若隐若现。

后座的人阖眸养憩,司机不敢贸然出声询问,掠过后视镜察言观色。

从外表看,陈少爷不如外界所讲那般阴戾,光线黯然的缘故,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平白多出微不可察的温和,眉眼的厉意也压下去几分。

角度缘故,司机以为自己看错了,少爷不知何时醒的,惺忪眯着懒散的倦意,向窗外斜去目光。

被积水覆盖的哑光地砖成了镜面调色盘,一围的琥珀金墙灯倒影模糊。

行人步伐寥寥。

只有不远处身形纤瘦的女孩,和他们的车一样伫立不动。

司机眼神回正,听到后座响起轻微动静,立马高度紧张,赶在前头先行下车,利落地撑起一把劳斯莱斯黑伞,迅步走到后车厢,车门打开的瞬间,黑色伞面将雨滴阻挡在外,哪怕微微垂低下颚,男人也有一米九,同为成年男性的司机不得不踮起来些。

“少爷,您这是……”

陈祉捻灭指间长香烟,接过伞。

周遭暗然,雨乐缭乱,准备叫车的南嘉低头看手机。

没注意到有人近身。

前方光影忽然被盖住,西南边的风雨也被伞面挡住。

最先传入感官的,是空气里荡漾陌生的气息,沉木香和清冽薄荷混杂的,被雨水覆盖后若隐若现的烟草香。

她后知后觉抬头,意外撞上一道暗深眸影。

夜色窅冥,伞面上的雨声断断续续,像初夏的心跳。

第2章 甩底 到底要怎样

仿佛荧幕上的电影刻意营造的镜头,二人站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

是极其明显,恰到好处的摄影视角。

阴蓝色调的光覆着南嘉的后背,迎对她上前方男人的面孔,年月变迁,五官更胜以往深邃明晰,不变的是从始至终,独属于养尊处优阔少爷的闲然,睥睨众生,作壁上观。

南嘉木讷站立,潮湿裙摆贴上小腿肌肤,凉风一过,颤栗感乍然。

眼前人衬衣黑裤,一丝不苟,尘埃不染,连伞柄都透着昂贵的木质香,高出的挺拔身形,象征两人天上地下的缩影。

陈祉漆黑的眸底,倒影她纤瘦的薄肩,再上是修长流畅的天鹅颈,在他出现之前,吹了些风雨,细小水滴凝聚在柔白的锁骨上。

他声线含杂着凝聚的磁性,似有似无轻哂,率先打破沉静。

“周嘉礼。”

久违的字音。

久得她快忘记这是自己过去的名字。

她本名南嘉,周家先生收养她后视为己出,对外称呼周嘉礼。

可她七年前开始,就不想姓周了。

对这个名字的排斥,和对眼前人的熟视无睹,南嘉的脸色明晃晃写着。

陈祉是独自撑伞过来的,人并不单单唯他一个,随其后的随身管家兼职司机,一级保镖和助理,他们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处处一丝不苟,反衬得中间的太子爷肆意随然,黑西裤黑衬衫,松两粒扣子,露出小片锁骨阴影,袖口也半卷起,长指夹的长烟早已熄灭,徒留灰点。

原先他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气质稍减,岁月倥偬,不知不觉间,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上位者的凛然。

陈祉的伞面偏向她,即使她所站的位置淋不到雨,细微动作间流露的是少爷居高临下的蔑视,“又畀人甩底?”(又被人放鸽子了吗)

南嘉一言不发。

陈祉撂话:“上车。”

看似雪中送炭,语气冷硬到不顾她是否愿意。

南嘉没跟,自有人会“请”她过去,少爷话音落下的五秒后,保镖助理见她没有动,纷纷做出有请的手势。

领头的管家颇有礼貌:“周小姐,请吧。”

“我不姓周。”

这几个字是她唯一做出的反抗。

南嘉被带着走到劳斯莱斯车前。

陈祉在车门旁,长身玉立。

南嘉:“陈少爷,绑架人是犯法的。”

“所以你乖点。”他有自己的说辞和法则,“唔好畀我犯法。”(不要让我犯法)

和一颠倒因果关系的混球,讲不了法。

知道躲不开,南嘉只能先上车,紧挨车窗坐,这一点他们想法一致,他也并不想离她太近,中控台默契成为楚河界限。

“你到底要做什么。”南嘉视线走马观花略过车玻璃,没有车载乐声,唇舌尾音在安静的车厢格外清晰,“陈少爷。”

玄黑色金属打火机砂轮滚动,清脆地一声啪响,亮起的火苗转瞬即逝,陈祉面无表情地玩弄一会,淡声低嘲,“我不像是一个接被放鸽子女孩的绅士吗。”

港岛粤语自带一种神奇的魔法,喜怒哀乐总透着一种平易近人的慵懒,忽然间转换成国语,犹如掉入生硬的机械中,和他手里的打火机一样,泛金属质地的冰。

“谢谢关心。”南嘉指尖没过发间,淡声否认,“但我没有被放鸽子。”

手机铃声随后响起。

她全身僵直片刻。

在对方玩味的眼神中,她接通后没底气“喂”一声。

“对不起啊,嘉嘉。”周今川匆忙道歉,“公司出了点事情需要我紧急处理,你人在哪,要不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不用,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你注意安全。”

“嗯,你忙你的。”

被打脸的速度太快。

她几乎可以想象会遭到旁边那家伙怎样的轻蔑,无措地攥紧手心。

陈祉睨她:“怎么七年不见,你在他面前还是这么没出息。”

被失约,被放鸽子,还毫无怨言。

“所以你找我只是想看我笑话的吗?”

“看来,嘉礼小姐是忘记我们之间还有债务关系。”

“债务?”南嘉愣神,“哦,没忘,我知道欠你钱。”

七年前,她外婆病重急,她那时和周今川关系僵硬,朝陈祉借钱应急。

陈祉:“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会尽快还清。”

“然后呢。”陈祉音调一降,“钱借给你的第三天,你人没了。”

七年——

毫无音讯。

除了周今川,无人知道她在哪。

“抱歉。”她连人带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我不是故意的,没有躲债的意思。”

没人知道。

当初离开港岛,并非她本愿。

她是被周今川送出国的,说好听点,是去学习,不好听的,相当于个人意义上的驱逐出境。

“打算什么时候还。”陈祉放下打火机,开门见山,“七年连本带利,一千万。”

“……”

她一只眼睛写着“奸”字,另一只眼睛写着“商”字。

又不敢和他细算。

她外婆身体不好,患有老年痴呆,每年住高级护理院的开销都要几十万。

当年她走得匆忙。

外婆的事情并没有料理完全。

周今川那边并不知道。

烂摊子都是陈祉这个债主拾掇的,收拾完再划账,明明白白记着等她回来还。

可别说一千万。

一百万她都拿不出来。

她摸着脖子上项链,沉呼吸,“能给我点时间吗。”

“不能。”

“我现在还不起。”她窘迫。

宁愿被眼前的太子爷奚落,也不肯朝周家开这个口。要是能开这个口,七年前就开了。

“还不清就以工抵债。”他挑明,“我刚好缺个跟班。”

“不,我有自己的工作。”她强硬拒绝,“我会再想办法,不会赖账的。”

到周家别墅区。

车还没停下,南嘉的手便覆在车门上,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毫无掩饰。

这里有周家的道闸,没有录入的车辆无法进入,管家司机不急不慢地绕了两圈,在外挑了个适合停车的位置,先南嘉一步下车。

再尽礼仪给她撑伞,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周小姐,我这边就不送您过去了,您路上小心点。”

车进不去的话,自有物业车辆过来接送。

“谢谢。”南嘉接过伞,看见管家还递来了一张名片。

“少爷确实缺一个助理,薪资很可观。”管家的用词比那位爷客气多了,“您考虑清楚后可以再联系我们。”

“谢谢,不考虑。”她再次拒绝,深谙伺候那祖宗,比古代丫鬟还命苦。

管家上车前,朝她走的方向多看一眼,她路过分类垃圾桶时,很自然地挥了下手。

鎏金名片就这样入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这件事,他自然是要汇报的。

“少爷。”管家斟酌,“那位小姐没有接受您的名片。”

陈祉在车中全程一览无遗,看她扔名片的动作比管家还要清晰。

难为管家高情商表达了她对他的排斥。

回国一个月了,南嘉时差调整回来,环境还没适应,除湿机开到最大,早起时手摸到的被褥依然是潮软的,和西伯利亚的冬天是两个极端。

下楼时看见周夫人,南嘉礼貌喊了一声:“周阿姨。”

周家主母保养得体,衣着珍珠白香云纱旗袍,斜襟凤仙领,端着高级贵妇人的姿态,仿若没看见。

南嘉来周家多少年,周夫人冷眼多少年,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周家一个无名无分的养女,收她寄居在家里已经是善举。

南嘉十二岁那年,作为周先生司机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为了救周先生牺牲。

周先生为报救命之恩,收养父母双亡的南嘉,对她视如己出,对外给她更名周嘉礼,也是希望旁人能把她当做周家千金对待。

但不论内外,对她好的只有周家父子俩。

周先生在餐厅看报,见她们下来,吩咐住家阿姨备餐。

“去叫音音下来。”周夫人吩咐一个阿姨,“这孩子老赖床。”

“是啊,应该向嘉嘉学习。”周先生笑道。

周夫人翻个白眼,碍于南嘉这个外人在场,没有多说什么,一抬眼忽然看见宝贝女儿的身影,忙招呼:“音音来啦,正打算去叫你呢。”

周音是很典型的被父母兄长宠惯长大的千金小姐,肤色白嫩,珠圆玉润,眼神透着娇娇的天真,还有养尊处优惯的傲气。

她听到父亲对南嘉的夸赞,路过南嘉餐位时嗤了一声。

跟前摆放的都是她爱吃的早餐,周夫人亲自盛了一碗白玉鱼子蚬子汤递来,“温度刚好,来尝一口。”

周音没什么胃口,瞥了眼空位,“哥哥昨晚没回来吗?”

周夫人说:“打过一次电话,说忙工作呢。”

“什么忙工作。”周音气哄哄地用调羹捣烂新鲜的蚬肉,“他分明是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我昨晚看到白思澜发的ins,哥哥陪她去了医院。”

周音讨厌白思澜。

学生时代就仗着周今川喜欢她为所欲为。

如今,周今川为了她更好地发展,特意给她创建投资一家传媒公司,将她捧成现在的当红芭蕾演员。

然而做这么多,白思澜并没答应他的追求,吊着他的胃口,人家把他当阶梯,他还乐此不疲地做个深情的大怨种。

“臭狐狸精。”周音咬牙切齿,“我真怕哪天哥哥被她迷晕了眼睛,把整个公司都送给她。”

“好了好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周先生抬手示意女儿停下,“今川昨天晚上没有和她在一起,他是去忙工作了。”

“真的吗?”周音不相信。

“不信你去公司找他。”周先生说,“昨晚星媒一个男演员被曝逛夜店,今川不得不连夜去处理,免得事情扩张得越来越严重。”

一直没说话的南嘉手里的筷子颤了下。

连早上都不见周今川的身影。

真的忙疯了。

“他的公司最近怎么经常出事,总遭到港星社作祟。”周夫人皱眉。

周先生叹气。

港星社,全港最大的大喇叭,好的坏的通通兜出去,没有舆论负担也不承担后果,只报道真实的新闻。

这年头说真话的媒体,要么上面有人,要么上面没人。

港星社是后者,仗的是陈家的势。

“肯定又是陈家。”周夫人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月发生多少次这样的事了,陈家前几年抢占市场份额和我们的国际贸易,现在又打舆论战。”

前后夹击,内外渗透,周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提到这类大事,周音声音小了很多,“陈家为什么老是针对我们,是哥哥得罪了他们吗?”

“应该是吧。”周父沉声。

他们这辈人做事讲究道义,圆滑,他自然不可能得罪陈家,全港无人敢得罪掌控多半经济命脉的陈家,几大区的进出口贸易,国际金融,航运中心,股市交易,生物医疗等皆绕不开陈家,港岛早年的运输基建,地向标、港珠澳大桥和即将由内陆和港府合作的海油也由陈家主要承包。

凡是和陈家关系融洽的,都能分一小杯羹腾云之上,早些年,周父为了扩展生意,有意靠拢陈家,和老总们关系融洽。

要说得罪,只能是小辈间的事。

周音撇嘴:“那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周家岂不是要陈家搞破产。”

“大人的事,你们别管。”周先生拿出长辈架子,不允许小孩子多问。

为周家产业,周先生实打实地白了鬓边的发,周家是他白手起家创立的,这些年为公司呕心沥血,不希望被当做蝼蚁一样随波逐流。

他招呼阿姨盛菜,转移话题,“今天的石斛螺头炖海参,适合女孩子养生,音音和嘉嘉多吃点。”

提到南嘉,却发现她低头发呆,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周先生又叫了句:“嘉嘉?”

她懵懵抬头,“嗯?”

“多吃点。”

“好,谢谢周叔叔。”

这顿早餐,南嘉食之无味。

一夜雨后,经过洗礼后的院子透着夏日的繁荣,亮得刺眼。

她站在亭廊外,孤落落地靠着白墙,低头迅速翻看手机页面。

果真搜到星媒某个男艺人去夜总会的□□,九宫格图片和大批量营销号落井下石。

为这事,周今川忙碌到夜不归宿。

周家的人脉比不过一手遮天的陈家,紧急公关能力远不及港星社,对方不撤稿,他们很难翻篇。

而且这不是陈祉第一次针对他们。

周家人以为是周今川得罪了陈祉,周家才遭到针对。

殊不知,是她和陈祉的恩怨。

南嘉指腹滑到通话页面。

昨晚的名片,她一眼没看。

但陈祉的手机号码在脑海里记得很清晰。

大少爷的连号,这些年想忘记都难。

连续摁下一串数字后。

那边接听动静细微,她主动开口。

“是我。”

默认他那边能够识别她的嗓音。

那头的男声清晨听起来慵懒散漫,后音压得飘飘然,“乜嘢事?”(什么事。)

“我要和你谈谈。”她直奔主题,“周家的事情。”

“没空。”

“什么时候有空。”

“明年。”

“陈祉。”她深呼吸,“你到底要怎样。”

第3章 祁门 把那边的幻影开来,给她继续撞……

那边没声儿。

“我们见一面。”她只好耐着性子,“不需要很久,五分钟也行,我想见你。”

清晨,她嗓音渗着风意,首轻尾重,音色清晰。

南嘉不是港岛人,来周家前随母亲住在江南小镇,遗传了那边婉约美人的长相,吴侬软语的嗓子冷起来似清澈的雪泉,低微求人时,又蛊惑得如绵密情话。

奈何那头的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直接把通话掐了。

她再拨去。

没人接。

再拨。

终于接通。

说话的却是那天晚上的管家。

“周小姐,我们少爷很忙。”管家不卑不亢,“您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打过来了。”

南嘉被点醒,“他不是说缺个助理吗。”

“是的,周小姐有兴趣吗?”

“我和他见面谈。”

见面谈的是不是这事儿就未必了。

没拒绝就是默认。

管家:“那您下午过来吧。”

“去哪?”

“昨晚的名片上有地址。”

那名片已经被扔了。

“那个名片。”南嘉顿了顿,“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周小姐。”管家看破不说破,“少爷轻易不会给人递名片。”

说罢挂断。

有意表达,他们这边对她相当优待,能拿到那位爷名片的人少得手指头数的出来,她不论扔了或是丢了,都是对人的一种不尊敬,既是如此,他们无需再对她客气。

管家的态度等同于陈祉的态度。

南嘉想再拨过去细问,得到的是拒接的机械女声。

南嘉只能自行想办法。

那边说很忙,说明人没有纵情声色,几座金融大厦CBD之间搜寻,陈家产业遍布广泛,想要锁定具体位置有些难度。

南嘉上网寻找关于陈祉现身的新闻。

他在公共场合现身的次数极少,能做他私生活文章的媒体只有自家的港星社,但寥寥几条,且都和他在金融投资和海上贸易领域相关。

别家富少二十岁玩赛车泡名模,陈太子爷读完斯坦福MBA,留美数年间以无情的操盘技术曾肆虐一众华尔街大鳄,声名鹊起,多次进入白人暗杀枪毙的名单。

太子爷行踪向来隐蔽,港星社即使爆出的行程也都是三个月前的,最新的一条是陈祉在星顶酒店现身,消息准确率对半分,连张图片都没有,只放个酒店的logo。

南嘉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停下拨无望号码的动作,转而敲了一条消息给纪意欢。

纪意欢是她唯一能接触港圈的人脉,两人认识很早,中学时期的好朋友,南嘉回国后忙着练舞和演出没有和她碰面,而她也在美国忙自家产业的生意。

老朋友说话开门见山,南嘉问候一句在吗后,向纪意欢咨询陈祉的动向。

纪意欢发来60s语音,“陈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他是不是又针对你了?不是我说,这人真的没完没了,你当初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

他们学生时代那些恩怨,三天三夜说不完。

南嘉思维没有被带偏,及时打住,直言:“他这几年一直在针对周家,我想找他弄清楚。”

“这样啊。”纪意欢和陈祉不熟,和陈祉哥们沈泊闻熟得很,自然知道商圈一二,“这事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别太激动。”

怕南嘉像从前那样冲动用事,纪意欢一番提醒后告知了南嘉陈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星顶酒店,至于为什么在那边——纪意欢留了一嘴。

星顶大厦是港湾标志性建筑之一,集一站式购物,甲级写字楼和博物馆等,位置并不难找,维港海滨,但在里面找人就如大海捞针。

尤其是明知他有意晾着她的情况下。

南嘉过去后,继续空打电话,这次没僵持太久,被管家接通。

对方说话做事风格客客气气带着机器人式疏离。

“少爷下午有事,周小姐不妨在这里等一会儿。”

来都来了,没有不等的道理。

没多久,管家带着一众侍应过来接客。

“不是说好下午的吗?”南嘉问,“他有什么事。”

“少爷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多。”管家拘礼,送她去酒店休憩的楼层,“这边是私人待客厅,你稍等片刻。”

“那……”她不知如何开口。

管家会意,“我姓许,是少爷的管家和私人特助,你随意吩咐。”

“请问许管家,我大概要等多久?”

“这不好说。”

南嘉点头。

懂了。

五小时起步。

她环顾四周。

说是待客厅,更像是下榻的套房分间,侧面的落地窗,鸟瞰维港和九龙岭,还有沙田的山脉。

矮几上备了英式小食,三层枝叶铜盘,底层薄雾幽邃,镇着榛仁生巧和芒果慕斯,细瓷杯中锡兰红茶橙红明亮,糅杂薄荷和铃兰芳香。

两个小时过去,茶食没动,人也没来。

知道他是想下她的锐气,报陈年烂谷子的仇,南嘉不意外。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和平。

最开始的矛盾在南嘉在初升高一那年。

越注重阶级差距和身份地位的贵族学校,越滋生许多纨绔子弟。

她有一同班同学叫江朝岸,典型二世祖,经常捉弄欺负她。

周今川知道后,亲自去她教室接人,并在江朝岸欺负她时出手相救,让人难堪。

自此梁子结下。

江朝岸自身没本事,人脉大腿不少,找一群九龙寨区的“古惑仔”们,围堵住周今川,结结实实砍了他一刀。

庆幸的是,他没有性命之忧。

不幸的是,周今川被这一砍,再不能弹钢琴。

当初的音乐天才迫不得已从商。

南嘉无法形容当时有多愤懑和懊恼。

她一脑的热血,打听到那天围堵他们的背后祸首,是陈家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风平浪静的晴天。

高三教室课间,大少爷被众星捧月,周遭围着叽叽喳喳爱慕的小女生们。

南嘉破门而入。

她穿着低年级英伦风校服,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灰色百褶裙,还有笔挺的长筒袜,顶着一张清纯乖巧的面孔,却做出再铁的汉子都不敢做的事。

众目睽睽下,她拧开矿泉水瓶盖,往中间的大少爷脸上泼去。

那情景比电影里拍的还要胆战心惊。

因为电影导演压根没胆量去拍那太子爷。

在场所有人,包括后进教室的老师,惊愕得成哑巴。

大家不约而同冷汗直流,脊背湿了一大片,一时间忘了做出什么动静。

当事人倒是淡定如斯。

水滴从线条俊美的五官流落,额发和脖颈上湿漉漉的,半睁半眯的双眸黑沉沉,漂亮狭长的眼型,好似眯着虚虚的笑意。

然而陈祉真的笑了出来,像是路人为这场意外挑衅喝彩。

所有人都以为,南嘉日后绝无容身之地。

结果却大跌眼镜,太子爷没对南嘉展开报复。

校内早已流传他不近女色,比海里的鲨鱼还难钓的传闻,却也人尽皆知,他从不对女生动手,也许是因为少爷骨子里透着对不入流之辈的轻蔑和不屑。

但他不报复南嘉,是因为,他似乎看出南嘉的意图——与其说是过一时之快,她的种种举动,更像是为她的心上人吸引火力。

周今川拥有很多的东西,幸福美满的家庭,富贵优渥的物质,而南嘉不同,她一无所有,烂命一条。

所以纵然南嘉得罪了他,陈祉针对的对象仍是周今川。

让周今川受伤一分,比她自己伤十分还要疼。

周家势力不弱可与陈家相比相差一截,只要太子爷想,他可以从校园活动到商业合作全方位针对个遍。

再看南嘉为心上人牵肠挂肚,自己则是隔岸观火的看客。

乐此不彼,反反复复,双方恩怨越积越深。

南嘉又等三小时。

维港的游艇,对面的高厦,霓虹此起彼伏,和星星争明亮。

没熬住,她靠着长沙发眯了会。

时间不长,却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周今川手腕筋脉被人砍伤,流了很多的血。

她吓得脸色煞白。

他却安慰她没关系,不要怕。

怎么会不怕呢。

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周今川是她被接入周家后,对她最好的哥哥。

就算在梦中。

她都无法自我控制走向,和现实相对应的,眼看着周今川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次元空间消失,梦境闭合。

南嘉猛地睁开眼睛。

身上的丝绸薄毯滑落掉地。

她眼眸空明懵然,柔和的光照下,两三米距离外的挺拔身形影影绰绰,他的背景是笼着港夜昏暗的落地玻璃,黑色衬衣融为一色,整个空间的基调跟着变得暗沉。

陈祉单手抄兜,随意靠着酒台,薄唇抿成一条线,陈述的语调:“醒了。”

很晚了。

她仿佛在这里睡了一宿。

桌上的点心盘换了几轮,红茶更替成降火的祁门。

她指尖攥着质地软和的薄毯,没有起身和他对话,似是埋怨这近乎半天的等待,但于情于理,现在不是她和他置气或者斗志的时候。

看出她的怨气快赶上坟头,陈祉不急不慌地,问:“星顶酒店的服务和环境比从前如何?前阵子,我从周家收购的。”

她呼吸不由自主一沉。

“应该不错,你都睡着了。”他说。

让她来在这里会面,就是告诉她,他整周家跟捏蚂蚁一样简单。

薄毯攥出的痕迹越来越深。

她的火气比从前还要大,像是要把手边的红茶泼过去。

可如今不比往日,青春时那股冲动和气魄早灰飞烟灭。

南嘉深吸一口气:“陈祉,你言而无信。”

太子爷眉间扣着不明情绪。

“我们之前明明约定过,你不再针对周今川。”

“我要是针对他,你觉得他这几年能活吗。”陈祉侧颜轮廓一半隐于窗外的夜色,无波无澜,“当初答应你的是不针对他这个人,不包括周家。”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但发生在他身上,一切又不意外。

他一直都这蛮横无理的调子。

“那你直接说吧,怎样才能放过周家。”南嘉长梦乍醒,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今天不是过来谈以工抵债的事情吗。”

“我给你打工你就放过周家吗。”

“两码事。”他说,“你哄我开心的话,我兴许会心软。”

她知道。

他就是想羞辱她。

当初看她为周今川低声下气。

现在看她以工抵债。

居高临下的上位者,食物链顶端的掌权者,最爱看的不就是底层人的无可奈何和心有不甘。

没有思考太久,她点头,“好,我给你当助理。”

“但是我们不存在雇佣关系,我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和你其他助理一样随时待命。”南嘉说。

她知道,他就是想看她落败。

她孤怜无助被人欺,他就开心。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是意料之外,联想到这件事和周今川有关系,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如此听话服从,陈祉兴致乏了一半,随手丢了个车钥匙过去。

南嘉朝他疑惑看着。

他越过去,淡声撂下一句:“今晚帮我开车。”

“你不是有专业的司机吗?”

“我想让他休息,不行吗?”

南嘉没有反驳,很快跟了过去,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多为难的事情等着她。

跟着他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专属车位A区,一眼扫过一辆碳黑车身的劳斯莱斯库里南,经典帕特农神庙式进气格栅,侧身腰线优雅硬朗,在众多豪车中依然鹤立鸡群,惹眼至极。

同样惹眼的还有旁边的众多保镖和等待许久的司机。

司机根本想不到今天能轮到他休息一次,瞠目结舌看太子爷身侧的南嘉拿着车钥匙,坐进劳斯莱斯的主驾驶座。

南嘉并没有开过这类的车。

纤白的手指搭着裹顶级皮的方向盘,没有紧张和局促感,在车子启动前,她朝副驾驶座上那位靠着的爷儿询话:“这车我第一次开,你确定要我做你司机吗?”

陈祉看都没看她,“启动在手边。”

南嘉懂了,逃不掉。

车子刚启动两秒,前方的雨刮器跟着打开。

“开久了就习惯了。”他说,不说粤语时,声线格外沉。

开、久、了?

难不成这人想一直雇她做司机。

“陈少,让新手做你司机,你这不是拿生命安全开玩笑吗……”南嘉说着。

转弯之际,车身突然和铁质的栅栏摩擦,砰的一下后随后传来剐蹭的刺耳的分贝。

她猛地踩住刹车,手下又不小心按到什么按钮,车内的灯瞬间被打开。

想要抢救,结果却是打开了座椅的按摩功能。

最后,南嘉没有再动。

对这样的结果,她摊手:“我说了,我不会开这个车。”

陈祉懒得看她,“真不会,还是故意撞的?”

俗话说,对家是最了解你的人。

南嘉缄默。

故意的又如何。

无非是损失太子爷一点修理费。

陈祉没找她茬,淡然下车。

四周的保镖立马围来,速度快的以为他们的老板是不是被绑架了,纷纷询问情况。

“少爷,您没事吧?”

被迫休息的司机搭腔:“刚才车子启动时,这位小姐可能是车技有限,没有把控好车距,导致撞上了旁边的栅栏,要不还是我来开车——”

这还没上路就撞栏杆,上路的话可不得了。

陈祉不喜不怒,摆手,“唔紧要。”(没关系)

看南嘉从车上下来,他招来司机,“把那边的幻影开来,给她继续撞。”

第4章 1492 给他当助理的感觉如何……

陈祉摸她的性子比喝水还容易。

装得再温和服软,那条漂亮的狐狸尾巴怎么都藏不住。

他甚至非常礼貌客气,好整以暇地问她一句:“嘉礼小姐喜欢哪辆车?我让他们开来,你随意挑。”

喜欢哪辆。

就开哪辆给她撞。

没办法。

人壕车多。

看她能折腾几辆。

最后把他耐心折腾没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好兴致。

“陈少爷说笑。”南嘉内心骂他千万遍,扯唇佯装淡定,“我刚刚只是不小心而已,你要是信得过的话,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万千灯火点燃港岛的夜。

正值最拥堵时段,车辆川流不息,海底隧道照例堵车。

南嘉双手握着劳斯莱斯幻影的方向盘,心情平静得如同坠入不见底的深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无法和陈祉抗衡。

撞坏他一辆库里南,他毫无在意,能直接招呼另一辆车再给她试手。

他有的是金钱,时间,精力和她消磨。

鸡蛋不碰石头,南嘉只能妥协。

半个小时的路程,堵了一个多小时。

到后面不堵的路段,幻影的车速达到测速之内的最高。

恨不得把眯神休憩的太子爷给创醒。

整个车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唯一响起的只有导航的声响。

陈祉没有固定的住所,看工作需求,大部分时候直升机出行,停靠在最近的住处,他们这类人基本不会把时间浪费给出行,今日是例外。

太平山顶的别墅鸟瞰全港,私密也是极佳的,郁郁葱葱的树冠极大程度上保留神秘,上空覆盖探测器以防不轨之人无人机偷窥。

许管家已备候多时,让两个门童带领南嘉驾驶车辆从正门汇入,进到安全区域后两人方可下车。

陈祉没有第一时间下去,好整以暇捻着一支烟蒂,夜晚的氛围消减白日里的凌厉,明晰的眉骨微动,“开得不错,明天早上七点记得过来接我。”

南嘉学东西很快,在语言不怎么熟练的情况就拿到俄联邦的国际驾照,也在不怎么碰车的情况下把那祖宗安全送回来。

陈祉也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她是故意撞车装新手的。

“七点没时间。”南嘉心平气和,“和我的正常工作冲突。”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但是……”她语气不由自主低下去,似乎想说几句商量的话。

预料到不会有斡旋余地,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又生生给自己咽下去了,“我知道了。”

到底是欠债,或是岁月磨平棱角,如今的她远不及学生时代那般倨傲凛冽。

被迫低下头,说软话。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周今川。

陈祉并未因为她的弱势产生怜悯,面无表情按了按钮,下车,旁边西装革履保镖模样的人立马俯身为他指尖的香烟点燃,烟条掺着名贵沉木香,霎时伴随晚风的清香飘荡。

他没再看她,叮嘱许管家,“送她回去。”

南嘉下车刚好听到这句。

让她做他司机,再找司机送她回家,这不就是多此一举。

“我不需要他们送。”她看了眼那辆幻影,“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开回去。”

“周小姐,这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回家,我们少爷不放心。”许管家替代传话筒。

“没关系,我死了他更高兴。”

“……”

看着多柔婉一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让人为难的话。

许管家只好请示那位爷。

陈祉没给任何指示,同样的命令,他只说一次。

剩下的就靠手下琢磨。

到底如何安全送那位小姐回家。

五分钟后。

重新坐进劳斯莱斯幻影主驾驶的南嘉,透过两面后视镜,看到两辆保镖车团,忍住骂人的冲动。

疯子。

颠成什么样的人想出这种办法?允许她独自开车回家,但必须保镖跟随。

她不信这仅仅是许管家的意思,陈祉没否认就是认同。

镂簋朱绂的太子爷可以耗费无止境的财力人力来奚落她。

太平山到周家公馆有一段距离。

南嘉回去的车速并不快,时刻关注随后的两辆保镖车,他们的司机都是拥有十多年驾驶经验的老手,经过严格培训后上岗,几乎可以亦步亦趋跟随她。

与其说是保护女孩子回家,更像是让不喜欢约束的她难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踩下油门,极快的加速度使得车身瞬时和后方的车辆拉开身为距离,山头一轮弯月悬挂,路灯光照铺设着柏油路,这段不是公家路,除了他们无旁人,限速标识被忽视,崎岖的路道形容摆设,劳斯莱斯幻影以飘逸过弯,极速之下,路旁大片的棕榈叶七零八落地扑棱。

两辆保镖车后知后觉到前方的车辆试图甩开他们,刚才还在担心女司机是否能安全到家,现在才知是无稽之谈。

距离被拉开很远,他们的车辆皆是百万级别,但远不及经过改良后的幻影,两个转弯后后方的保镖车彻底被甩开。

前方保镖车竭尽全力才赶上南嘉的幻影。

她速度又慢下来,仿若刚才不过是昙花一现,她还是那个连开车出库都能撞栅栏的新手。

街区无法飙车,两辆车维持短暂的平和。

保镖车司机隐隐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前方的幻影忽然加速,超过两辆车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甩尾,极限卡距离掉头。

保镖车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也无法一下子别两辆车掉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影和他们背道而驰。

南嘉回来得有些迟。

别墅院前的落地窗,周今川影影绰绰地杵了好一会儿,他不像刻意在等她,手头里拨着一通电话,瞧见她后直接挂断,上前询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和周父一样,周今川这段时间为公司忙前忙后,俊美的眉眼间透露着惫意,洁净的衬衫袖口卷着褶皱,没了往日里闲散少爷的姿态,笑还是那个笑,温温和和的。

南嘉没回答,反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周今川说,“终于可以抽出一点时间。”

“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艺人的事,问题不大。”

南嘉知道是星媒艺人去夜会的事。

隐约猜测,这件事能处理好,和那位太子爷的心情是否挂钩。

总算她没白打这份屈辱的工。

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南嘉眼睛失神,许久才见视野被摇晃的小物件挡住。

她定睛,是一件风信紫轻纱的发带,困惑看向周今川,“怎么了?”

“上次答应你想给你买最新版的舞裙赔罪来着。”他说,“可惜,卖断货了。”

所以换成一根发带,意大利小众品牌,里端镶嵌两颗色泽光亮的澳白。

论价值的话,发带和舞裙差不多。

“谢谢。”南嘉小心接过来,柔软的质感让心底变得软乎。

什么东西无所谓,他惦念就好。

对周今川来说不过一个随手送的小礼物,和他平常送给白思澜的资源压根不值一提,南嘉表现异常心悦,仿若得到了珍爱之物。

那模样看得人有些心疼。

周今川欲言又止,最终抿唇,只和她道句晚安。

翌日,南嘉准时去山顶别墅接人。

她来的有些早,在车里等了十多分钟,太子爷才懒洋洋过来。

她心情尚可,没有多说一句,接到人就走。

陈祉没提她昨晚一下子能甩他两个保镖团的事儿,对她扮猪吃老虎的戏码早已预料,视线轻袅袅瞥了下,无意在她束在后脖颈的发带定格几秒。

南嘉鲜少配显眼粉嫩的颜色。

上学时校服穿得很工整,英伦风贵族学院的服饰穿在她身上比模特还要正,不乱染发也不做指甲,常年素面朝天,乍看挺老实巴交一姑娘,就是这样的刻板印象,使得她后来因和陈祉作对而在校内远近闻名。

那发带说突兀也不突兀,毕竟她那身素白裙百搭。

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来时不堵,去时堵了二十分钟,南嘉时不时看时间,知道自己注定是要迟到的。

等把人送到,她再乘地铁赶去舞团,足足迟到一个小时。

镜对镜的训练厅,人乌泱泱,正在教学的张老师看了眼门口的南嘉一眼。

平时她训练很晚,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迟到。

本想放她直接进来。

底下的学生已有纷纷议论。

南嘉空降引起不满,张老师不想让她再出头,一视同仁,语气严肃:“迟到的人去做二十分钟的波比跳。”

这话一落,学生们嬉笑出声。

南嘉毫无怨言去角落接受惩戒。

这些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事,队里一些年纪小的妹妹还在控腿和过肩的魔鬼训练中挣扎。

南嘉做了十来分钟,小乔拿着一瓶电解质水过来,小声提醒:“好了,张老师已经走了。”

南嘉没有动,小乔在旁边目睹她做完全过程,再看其他人,老师不在,部分人懒懒散散聚集在一块儿谈天说笑。

末了南嘉接过她送来的水抿了两口。

小乔笑问:“中午我们要不要一块儿订餐。”

舞团没有食堂,餐食都是外送,她们主要吃轻食,通常关系好的成群结队订餐。

南嘉没拒绝,嗯了声。

小乔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和谁都能玩得开,队里的姐妹们早分成各个小团体,一般人很难融进去。

小团体审核的标准之一便是家境,小乔家里一般,纵然她来舞团挺久的,谈知心话的人寥寥无几,经常搭讪南嘉属于是报团取暖了。

下傍晚南嘉接到那位爷的电话。

她本来习惯性地留下来练舞,那端要求她过去给他开车。

太子爷晚上有个圈子里的活动,需要她接送。

一天这样忙下来,南嘉头重脚轻的,下地铁再赶他那边,天空飘起雨滴,车里空调冷气吹拂,双肩不禁颤了下。

她不会调节幻影的自动空调,吸了口气,“去哪儿?”

太子爷偶尔坐后座,偶尔像现在这样颇有闲情逸致坐副驾驶,“1492。”

南嘉迟疑片刻。

这个地方是娱乐场,他让她送过去,应该不止是单纯让她当司机,还有更多的事在后头。

她知道,但无法拒绝。

1492和葡京构造有异曲同工之妙,是集服务一体的□□,高端销金窝,霓虹灯五彩斑斓,这里的金橙色明晃晃刺眼,无人机俯瞰视角,是一片四象为方位的长笼,仿佛野兽群们困于其中。

到目的地自有泊车员和侍应生,衣着比只着白裙的南嘉更精致板正,她从这辆车下来,身份难辨,不像司机,不像秘书,更不可能是太子爷的女人。

不多问多看是上流社会基本准则,侍应生俯身给他们递了两把伞,有意请示。

不意外地,陈祉一动不动,“帮我撑伞。”

那么多人。

他就使唤她一个。

跟使唤丫鬟一样。

南嘉停顿片刻后,拿起一把伞,按了自动开关,抬手举到陈祉的上方。

她个头不矮,不过没穿高跟鞋,比他要矮一个多头,胳膊举得再高也无法摆正,风又大,摇摇晃晃得像是要给人刺杀了。

正想用两只手举着,伞柄忽然被人拿走。

从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第一次被人这么没礼貌没经验地侍候,眉间凝着不悦,“不会撑就别撑。”

南嘉吞了口气。

不是他叫的吗。

伞到他手里,随便撑起都能挡住两人头顶上的风雨,他个头虽然高,但举得并不高,微不可察间,没有一滴雨落在南嘉的肩膀上。

1492五个入口,看似错综实则考究,南方部分地区风水学盛行,奢靡无度的场子讲究四时五行。

他们要走的是水门,不远,但共撑一把伞愣是走了很久,南嘉那身薄薄的衣裙和男人质地柔软矜贵的衬衫擦出轻微动静,仿佛一股细细的电流无规则穿过彼此间。

离得太近,她身上淡而纯粹的香气若有若无,白茉莉皂香,中和了小苍兰,清新怡人。

也许劳累一天,也许无比坦然,她修长的天鹅颈微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得仿佛旁边擦肩的不过是个无声息的塑像。

水门外站着几个熟面孔。

都是一帮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按理说不用特意来外面接人。

但陈祉提前放出了消息,好事者便来这儿早早等候。

最大的好事者就是曾经和南嘉有过节的江朝岸,罪魁祸首。

他用手做伞,顶着风雨上前迎接,一边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南嘉,“我丢,这不他妈周嘉礼吗,祉爷你说你招了个新助理,就是她?”

他们以为陈祉说要带个女助理过来是铁树开花要破戒了,个个铆足了好奇劲儿来守着看,结果不是走桃花运的女人,是老冤家。

南嘉曾经做过的事,全校都知道何况是陈祉身边的狐友们,奚落她成众乐,尤其是江朝岸。

他看南嘉最不爽,奈何之前她背靠周家,陈祉也不肯惩治,如今总算逮到落魄的时候。

“周嘉礼。”江朝岸大摇大摆地吆喝,“给祉爷当助理的感觉怎么样。”

南嘉别过脸。

“操,你他妈怎么还这副死样子。”江朝岸破口大骂。

看陈祉没出声,江朝岸寻求后方的沈泊闻庇护,试图拉他给自己装腔作势,“闻哥,你还记得这女的是谁吗。”

沈泊闻对普通女人很难有印象,记得南嘉纯粹是因为她身边的纪意欢,沈纪两家定下婚约后,纪意欢隔三差五找他刷存在感,她身边的好友也少不得混眼熟。

江朝岸以为他不记得,提醒:“这女的就是高中时惹咱们那个。”

江朝岸高中时认识的南嘉。

实际上,托纪意欢的福,沈泊闻和陈祉,更早些时候就见过南嘉。

老相识。

沈泊闻扫量陈祉和南嘉之间的站位,淡淡发问:“你确定这是你新招来的助理?”

陈祉带人一起往台阶上走,“不像吗?”

从高往低看,一眼就能看到握着伞柄的人是陈祉,而不是南嘉。

沈泊闻凉凉睨了眼,没说话。

反正他没见过老板给助理撑伞的。

第5章 斯诺克 因爱生恨

1492水门安全门检查十分严格,全身扫描,安保严谨度快比国际领导人会晤。

但那只针对普通人,他们这一圈,不仅不查还得一声爷恭恭敬敬叫着。

一整层都是他们娱乐场地,开放式的。

分好几个区域,哪哪都围着人。

陈祉习惯呆在热腾的地方,却不似纨绔子弟那般疯玩。

更多时候走个过场混个人头,安静喝杯镇冰的酒,鼎沸和寂静,冰冷和热辣,两重天间过的夜,往往将感官拉到极致。

大家都知道太子爷会过来,不少人腆着脸殷勤,凑眼熟喊一句:“祉爷。”

临近一看,不由自主抹眼睛。

几个球玩区域的人像多米诺骨牌一连二,二连三地跟着回首,不约而同瞪圆眼睛。

不同以往,陈祉身边,多个女伴。

和这里的性感清凉女伴相较,南嘉不显眼,甚至不像女伴。

常年练舞的缘故,脊背永远挺直,长腿步伐利落。

无需翠绕珠围的装点,与生俱来的美丽面孔,冷不丁羡煞全场。

没有刻意打扮,素净的掐腰裙,集中点只在浓颜系一眼夺睛的五官,眉似远黛,双眸剪水,十有七八个公子哥愣是没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好绝的脸和身段。

少不得窃窃私语。

“卧槽,那女的是祉爷带来的女伴吗?绝了啊。”

“别瞎说,岸哥不是说过吗,只是个助理。”

“这不都一样吗。”

不管是女伴和助理,在陈祉身边出现都是头一回儿,这些年别说他们这种边缘人物,哪怕是江朝岸,沈泊闻那些兄弟,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人配站在太子爷的身侧,若不是沈泊闻和纪家大小姐履行婚约,不免让人揣测这俩哥们是不是有点什么。

看他们来斯诺克球区域,带着白手套的侍应生恭敬地将几支球杆送来,陈祉情绪一般,没有选择常用的,随手挑了一只,黑檀木和白陶瓷镶嵌的球杆,仿十字架菱形,简洁犀利,在他手中如一把剑刃把玩轻巧。

能和他分庭抗礼的人只有沈泊闻,两人不止一次切磋,偶尔下赌注,你来我往,难分胜负的赛事让旁人一饱眼福。

陈祉站在斯诺克球台前,身体随之压低,左臂伸直,右手架起,瞳孔深邃骤缩,无形绘制出角度和力度后一击挥出,一个标准的击球姿势。

他着的常服,白衫黑裤,身形劲瘦,线条感冷硬,挺括勾勒着宽肩窄腰,袖口卷起,一截冷白色手腕筋络分明,半段沉黑色荆棘纹身若隐若现。

哪怕抛开陈家太子爷这一重身份,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做也是很顶的存在,大批的女人若过江之鲫翻涌而来。

一侧几个陪玩妹妹心思早已荡漾,按捺不住地凑过来,看南嘉在,怀有敌意地瞪了眼,然后挤过去。

南嘉巴不得有人来赶她走。

她对这俩太子爷的友谊赛没半点兴致,撤到后排当木头人。

期间看到周今川发了条消息,估计是知道她不在家,所以问她在哪。

南嘉没法回答,难不成说自己押在陈祉这儿,囫囵称自己在外面有点事。

他打趣:【不会在外面约会吧?】

南嘉编辑对话后又删除,只发了个发呆的表情包。

周今川:【嘉嘉你还小,别被外面那些臭小子给骗了。】

南嘉:【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好好好。】他说,【记得早点回家。】

隔着屏幕也能感知到他宠溺的语气。

却只是宠溺妹妹的。

让她早点回家。

在他认为,她是周家的养女,周家就是她的家。

南嘉闷得慌,撤远些,到窗口缓气。

人没离开多久,那边的友谊赛到尾声,陈祉在找她,她没听到他的声音,听到江朝岸的。

“周助理,过来。”

江朝岸帮着使唤她,语气轻慢挑逗,一双桃花眼眯着轻蔑,他是香江本土基因,融合几代港姐,弱化颧骨和深眼窝,才生出这般花花公子的俊美模样,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欠欠的。

南嘉一眼懒得瞧他,径直过去找陈祉,见人毫无情绪一张脸。

陈祉没问她怎么走远了,只说:“水。”

刚才两个陪玩妹妹不知何时蹭到了最近的c位,闻言立马殷勤地递上他常喝的能量饮料以及酒水。

陈祉无动于衷。

注意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这边,南嘉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什么水。”

“你旁边的。”

她侧首,看到一侧架子上放着瓶装的矿泉水,没多想,拿了一瓶递过去。

那矿泉水的标牌,越看越眼熟。

这不就是她当初泼他水的那个牌子吗。

他不喝别人送的饮料,只喝她拿的矿泉水。

还是曾经泼身上那牌子。

癖好真够独特的。

“哎?”江朝岸忽然喊出声,“祉爷,放杆干嘛,咋不玩了?”

把南嘉叫来后,陈祉就撂杆了,背身的嗓音沉沉的,“无聊。”

“上次不是说过陪我玩两把吗,我最近技术突飞猛进,没准能赢你一局。”

他没应答,手里提着的半瓶矿泉水,往后一扔,江朝岸顺势接住,垂头丧气一张脸。

回头看南嘉挡道,撒气骂道:“都怪你,扫了祉爷的兴致,谁家的助理工作时候开小差。”

南嘉懒得理他,要走,跟前被江朝岸半条胳膊给挡住了,他摇头晃脑的,“喂,周嘉礼,要不你替祉爷玩。”

“斯诺克会吗。”江朝岸问,知道她大概率会一点,港岛的小孩打小就学多国语言,兴趣班拉满,贵族学校各种课外活动,上学那会,他记得她运动会上参加过不少项目。

南嘉一眼看出他的目的,“你想赌什么。”

他们这些人玩不可能空玩,刚才陈祉和沈泊闻玩的时候赌的是一个项目。少爷们没事就爱下点赌注,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不是给祉爷打工还债吗?如果你赢了,我帮你还一百万。”江朝岸竖起一根手指头。

“两百万。”

“你还没问你输了的话怎么办,就跟我讨价还价了?”

“不玩就算。”

江朝岸特讨厌她除了周今川不把其他任何人放眼里的样子,咬牙切齿,“行,两百万就两百万,你要是输了,你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让我录视频。”

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数字,洒洒水的事,要争的是面子。

“好。”

南嘉没有拒绝,从常用杆中随意取出一杆时,江朝岸讥笑:“答应得这么快,你这么有信心能赢吗,是不是忘了之前和祉爷赌输了,在雨里跳舞的事情了?”

南嘉握杆的手一颤,指尖泛着冷意的白,只字不语,一小片余光,扫过主位沙发座上的始作俑者,半抬着腿,长指间捻着咖色烟蒂,气定神闲,掌控全局的姿态,漠视他们,仿佛在看小孩子过家家酒。

那个她曾经赌输的局,和周今川有关。

她赌他会来接高烧的她,陈祉赌不会,最后他赢了,按照赌约,第二天的她顶着未退的热和雨水,在操场露天台,跳了一个小时多的芭蕾,淋成落汤鸡,连续几个月成了全校的最大笑柄。

所以再次碰面,陈祉对她说的是,又被人放鸽子了。

迄今为止,她所有和周今川相关的局,都赌输了。

输的最大的一次,是七年前她以为他会相信她,而他仍然选择相信白思澜,并防止她再次伤害白思澜,将她送出国,一走就是七年。

斯诺克的开球规则是抛硬币,江朝岸先开的球,秉持着女士优先原则,没开得太过火,不让对手太难打。

其实是想试探试探她的水平。

可能太多人看着,南嘉发挥并不好,球杆球桌生疏得很,擦边打进一个红球,只得了个一分,还没做防守。

如此一来,江朝岸心里有底了,笑笑:“就这你也敢玩。”

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做派,一个红球一个彩球一一击落球袋,引得旁人欢呼。

他说的不错,他水平见长许多,本该挑战陈祉,奈何那爷儿压根不陪他玩。

江朝岸的第一杆随随便便打了个四十分。

他得意洋洋,仿佛看到胜利的号角。

南嘉调整心态,不急不慌地俯身,七十五度角,用过边的白球低杆右塞,红球入袋。

这种难度的球,压过江朝岸刚才的所有球,直接凸显真实水平。

因为男女体型差异,她没有穿高跟鞋,个头上呈现弱势,想要球杆和桌边平行,不得不垫高身位,长裙行动不便,成了最大的阻碍。

南嘉干脆将一侧裙边卷起,封了个结,动作利落迅速,没了裙边的遮挡,膝盖以上十厘米余的长腿若隐若现,还是卡在绝对领域的位置。

不论远近的公子哥们眼睛都看直了。

越是穿得严实稍微露一点越能激起男人的探索欲。

江朝岸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女的来真的了。

南嘉不打慢球,红-黑-红-黑,以(1+7)的分数来了个八连,眼看还有两个红球,她忽然停顿了下,唇角撩了个弧度,再出手时,球没有入袋。

即使如此,江朝岸也没有笑,看着桌面上和彩球相连的两个红球,以及贴着咖啡球后方的白球。

顶级斯诺克防守。

她明明可以一杆取胜,却非要给他让杆数,还故意做防守,导致他根本不可能一杆将红球打入袋,只能小心翼翼解球,贸然行动,还可能一球两进被罚犯规。

场面变得有趣起来。

连同样是看客的沈泊闻也睇着目光,颇有兴致观摩,偶尔抽空瞥了眼身侧的陈祉,发现他脸色差得很,黑沉如乌云密布。

从南嘉为了方便打球卷裙边的时候,脸色就一直臭着。

沈泊闻唤来适应,让他们送一份雷公根凉茶上来,递到陈祉跟前,“饮啲茶。”(喝点茶。)

陈祉不觑,“干嘛。”

沈泊闻:“给你降火。”

“用不着。”

“试试,清热解毒的。”

陈祉应该是没听进去,人情绪欠佳时手里总得攥着点东西,凉茶杯就被他顺势握在微热的手心。

那边赛事继续,时不时传来哄叫。

江朝岸被南嘉玩得团团转,她不急着赢,打防守球和他周旋,江朝岸不是没和高手玩过,陈祉曾经一杆清台,拿得最高分147分,水平有目共睹。

南嘉不一样,她障碍球玩得太极端了,总能将白球和红球拉开身位,他急于求胜,反而屡屡犯规给她让分,导致两人你一杆我一杆的,南嘉却从64分加到了78分。

江朝岸那帮兄弟胳膊肘往外拐,纷纷吆喝:“这女的打的一手好球啊。”

“那腿也是真的漂亮。”

随着起哄声渐起。

沈泊闻有所预料地看向一侧座位上的人,目光未所及,声先响,砰地一声,陈祉手中的凉茶杯摔裂在地。

降火的茶水降在地板上。

果真是,用不着。

这一不小心一摔杯,惊觉了旁人,吆喝声顿无。

陈祉平常姿态,接过侍应递来的纸巾擦拭干净湿漉漉的手,凉茶的气味太清冽,闻得他皱眉:“什么茶这么苦。”

“苦吗。”沈泊闻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陈祉起身,“那你有病,去挂个耳鼻喉看看。”

“谢谢关心。”

“客气。”

侍应不懂这俩铁哥们怎么就客气上了,默默收拾完地上的残局,那边的赛事,以江朝岸认输宣告结束。

这是自打出生以来,江朝岸输得最憋屈的一次。

他宁愿被陈祉打得一杆玩不了也不想丢这么大脸面。

有一种对方打到水晶但就是不拆就是打着玩偏偏还打不过她的挫败感。

江朝岸恨得不行,瞪着赢家:“周嘉礼你这些年在国外混得可以啊,这手,没少玩吧。”

南嘉的手纤细雪白,但指腹和虎口处有淡淡的薄茧和些许淡化的疤痕,硬是生出几分凌乱破碎的美感。

她不露痕迹收了手,“愿赌服输,记得还二百万。”

江朝岸腆着脸凑到陈祉跟前,“我和祉爷关系这么好,爷儿应该不会真要我拿钱吧。”

陈祉:“滚。”

江朝岸没听懂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的意思,跟着落败的哈巴狗似的挪到沈泊闻那边。

他们仨打小认识,关系熟络,江朝岸每次挨陈祉冷眼,就去抱另一个大佬的大腿。

“闻哥你看他。”江朝岸恶人先告状,“他俩都欺负我一个人,你得为我说几句好话。”

沈泊闻不抬眼,先问:“不是你先针对人的吗。”

“怎么连闻哥你也——”江朝岸服气了,“是我针对不错,我一直都看她不爽。”

“为什么?”

“可能因爱生恨吧。”江朝岸耸肩,“我高一时给周嘉礼写过情书,结果她理都不理,那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要说喜欢没多喜欢,青春期男生觉得面子过不去,就开始针对她。

沈泊闻:“你喜欢那女的?”

“以前喜欢过。”

“你最好别喜欢。”沈泊闻眯眸看向不远处,那边的凉茶酸味还没散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咋啦。”江朝岸不解,“还能有人打我不成?”

第6章 声色犬马 “我看他被骂得挺爽的。”……

这层楼高于百米上空,夜晚空气单薄,风意卷着维港歇息后的凉意,露台时龟背竹摇曳,拍打格挡门窗。

靠东的沙发位视野极佳,一侧可观声色犬马的绮靡,一侧是万家灯火的沉寂。

身为助理的南嘉打完球就被陈祉叫去一边陪侍,背后是透窗,散漫着霓虹的夜色,休憩区的光线偏暖光,可他的面庞依然生冷,化开了浅于表面的假意温和。

纵然是最好的朋友,沈泊闻并不在背后说道他太多,只给江朝岸稍作一点提醒。

江朝岸死脑筋一个,这几年跟他俩身后,真本事一个没学,家族产业不指望他继承,搞了个港星社,掌握港岛的舆论大权,小日子潇洒,人也飘得很。

他针对周嘉礼纯粹好胜心作怪,边瞧那边的人边哼唧,“我才不喜欢她呢,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给自己找个不痛快的,死倔脾气还有心上人,脑子有坑才喜欢这种女的。”

沈泊闻缄默。

窗外凉风吹拂着凉气,陈祉心不静,情绪不明,没喝酒没喝茶没抽烟,指腹闲情逸致拨玩着一只打火机,砂轮滚动声干脆,一簇蓝色火苗灵动蹿出,像跳一支漂亮的舞。

“周助理。”他倨傲而缓慢地算事后账,“好大的兴致,工作时间跑去打球。”

“你不是没阻止吗?”

“没阻止就是同意了吗。”

她无话可说,“那你要怎样。”

“扣钱。”他后背靠仰,长腿大喇喇伸长,姿态冷傲,“两百万。”

她刚刚赢了二百万,他一句话就给抵消了让她功亏一篑?

弟兄俩合计好的吧。

她还真的没指望江朝岸他们能说话算数,给他以工抵债不知道得抵多久,只想着给他转移注意力,不要波及周家就成。

很随意地应了句:“随你。”

陈祉一晚上没见个有个好脸色,以往寡言少语的,总归心情不错,太子爷心情好,账单就记他头上,项目好谈,啥话都好说。

一年到头难得见他笑一个,也难得像今晚这样冷脸。

“什么时候玩的球。”陈祉忽然问。

她这水平,远超普通职业选手,必然是在哪练过的。

斯诺克在英国盛行,她要是常混迹在上流圈层,射击赛马各种俱乐部吃喝玩乐,对付这些不在话下。

可斯诺克圈子并没有她的名号。

甚至,她离开的前几年,关于她的所有消息静止,翻遍全球都找不到人,像是凭空消失。

南嘉兴致缺缺,一副深夜打工者心累得不想说话的模样,“天赋。”

“和我赌吗。”他凝着她低垂的澄净眼眸,“赌赢了,一千万免还,我和周家既往不咎。”

这赌注简直太诱人。

南嘉难以置信,细密睫毛颤动,过于惊讶以至于摸了摸耳垂,确定没听错,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她很快想到一个点,镇定问:“输了呢。”

极致引诱的条件背后,自然有更大更深的陷阱等待着她。

她当然不是真的有天赋,熟能生巧,她这些年,确实如他所猜想那般,混迹过很多娱乐,但很多都是被逼的,她自身并不觉得娱乐。

刚才打得好是手感好,也许一个紧张就输掉比赛。

“输了的话,就留在我身边。”陈祉说这句话的时候,相隔不远的江朝岸和一帮熟稔的狐朋狗友数双耳朵竖起来听。

在南嘉轻皱的眼神下,他淡然补充:“打一辈子的工。”

知道他开出的条件必定苛刻极致,南嘉不意外。

是她赌不了的游戏。

“不赌。”南嘉说,“我输不起,再说了,你不怕我输了后赖账,再一走了之吗。”

“这次你不可能再从我眼前消失。”

声线莫名低沉狠厉。

从他薄唇边溢出,每个字音咬得不重,却盛气凌人的笃定。

“那我更不能和你赌了。”南嘉说,“我要自由。”

陈祉转了视线,上头炽白光直照,瞳孔呈现着琥珀色光泽,很难得地弯了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确定不考虑?”

他起了身,“那一千万你以为你能还多久,你外婆每个月在护理院的开销不低,你欠我一辈子债,不就是要打一辈子工。”

当然,她可以向周今川开口,周家落魄,几千万还是不在话下。

但她如果肯开口,七年前就开了。

她外婆的疗养费极高,便宜的地方又怕无法照顾好老年痴呆的老人家,高昂的开销都是陈祉垫的,哪怕不算利息,她在舞团的那些演出费,根本够不上。

“不一样。”南嘉倔强。

“哪不一样,不都是给我打工的命。”

“陈祉。”

她说:“你怎么和以前一样烦人。”

一样地,将人的希望掐灭,推向无穷无尽的深渊。

一样地,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到她眼前,撕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祉一晚上低下去的兴致总算抬起来些,薄唇勾了勾浅淡的弧度,“没吃饭,骂这么轻?”

南嘉拧眉,“你有病吧。”

他长腿迈开,头也不回,“过来给病人开车。”

南嘉在心口默念佛经,一时无法平定,他嫌她骂轻了,她咬牙切齿,“你就一混蛋。”

这句陈祉不知道听没听见。

江朝岸他们倒是听见了。

江狗腿子立马不乐意,想要拦住她:“周嘉礼,我劝你客气点。”

南嘉一把甩开手,理都没理这个扑街仔。

江朝岸想要快步跟过去,被沈泊闻按下,低沉劝告:“行了,他们的事你少管。”

江朝岸急眼:“你没听见吗,她骂祉爷。”

“听到了。”沈泊闻不耐烦,“陈祉不高兴吗。”

“这倒没有。”

“我看他被骂得挺爽的。”

“……”

江朝岸加快脚步,拨开人群跟上前,很快看到走在不远处的人。

还别说,刚刚太子爷心情不佳,被骂后突然有了活气。

南嘉跟在陈祉后头,明显拉开一段距离,快和他的保镖同一个站位。

他们这类人每次出行身边明面上都有四个以上的保镖,暗地里可能还有没计数的,不提那群被坑惨的白人,哪怕国内就他那做事不留一线的风格,得罪的仇家难以计算。

他们准备走地下停车库,陈祉没打算让她开车,让司机早点送回去。

南嘉当然不觉得他好心放她休息。

无非是因为,今天气她的任务完成,省点力气明天再折腾。

南嘉跟着他走,1942地皮寸土寸金,除了陈祉所在的楼层其他地方分割大小快,每个门廊四通八达但曲径复杂,一不小心很容易兜兜绕绕迷了路。

到电梯口,两个保镖随行,轿厢金黄色镜面,能照人影,整体宽敞,气氛却莫名沉闷。

出去没一会儿,南嘉看到剩下的保镖从其他电梯下来,有一厢之多。

她回头分神的片刻,无意踩到地上的一滩水,惊得她抬了下鞋底。

下意识看去,双眸低垂,瞳孔倒影的不是一滩水,而是血迹,鲜血淋淋的液体,颜色红正明亮,刺眼惊骇。

整个人脊背不由得寒凉。

宁愿相信这是红色油漆,可凝结和氧化的颜色无一不证明这就是血。

且大概率是人血。

保镖们应该早就注意到,并没有惊慌,很有秩序地画成一个矩阵,有一个和陈祉汇报情况。

陈祉走的前面,不可能没看见。

地下场的地面和墙壁多有凹凸不平,颜色怪异,可见不是第一回,无需惊讶。

1492夜晚就是阎罗地狱,安检做得那么严格不是没有原因的,客人鱼目混杂,绅士千金流氓恶霸集聚一堂,人手一排保镖都未必够用。

“少爷,那边有人处理事情。”一个保镖汇报。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传来发出的痛叫人声。

惨烈剧痛,极度刺耳,惊得人毛骨悚然。

沿着地上的血迹能够追寻到来源,那鲜血是从一个人的手里溢出来的。

惨白的灯光照着被围堵的人的脸,两手颤颤巍巍相握,一只手背竖插着一把刀。

听对话,像是欠债的赌徒,苦苦哀求债主,再宽限几天日子。

这种人基本不归社会管辖,走上不归途欠上巨额债款,除非找机会入狱求国家保护否则不论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找上门。

这个显然欠得有些多了,被五六个人围聚。

保镖请示:“祉爷,要把他们赶走吗?”

保镖知道陈祉不喜欢多管闲事,但那建立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现在他们挡着道不说还把路弄脏,空气里一股子血腥味,触犯到轻微洁癖的矜贵太子爷了。

南嘉低声插一句:“这些人在做什么。”

她不同于他们见怪不惊,常听说那些事,却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腥的场面,五识变得缓慢,感官迟钝。

“求求你们,放过我这一次,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人跪在地上求饶,“再给我两天时间。”

领头的踹了他一下,晃出一把荷兰军刀,“少废话,把手伸出来。”

“别啊……”那人吓得语无伦次,“你们这样是犯法的,难道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其他小弟们嬉笑,“有用吗,你不知道我们是谁罩的吧?”

“谁?”

“祉爷,听过没。”领头的哼唧,“有他在,别说报警,你把老天爷叫来都没用。”

领头的露出满臂青龙纹身的胳膊,强行将人踹倒在地,拿起的刀刃对准的位置是他的手指。

刚才求饶次数多了,地上的人声音嘶哑,极度凄惨。

这种只出现在影视剧中的剧情被亲眼目睹,南嘉瞳孔放大,呆如木鸡。

眼见着血腥暴力的一幕即将入目,她紧张得甚至忘记闭眼。

视野忽然被一道背影盖住,薄荷混杂着沉香木的烟草气息似有似无飘荡在鼻息间,再抬眸,太子爷那张情绪不明的俊颜同她对视。

身后,又是一滩血迹,但刚才手起刀落的一幕,她没能看见。

不断在脑海里重复浮现的,是七年前的那场混乱,她和周今川,同样的被人围堵。

同样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南嘉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摇摇晃晃难以站稳,下意识想抓支撑点,眼前却只有陈祉一人。

抬起的手距离他衬衫的几厘米距离时,忽地放下来。

再不清醒,她也知道,她和他之间的恩怨和鸿沟,她不可能碰他一下。

晕眩感随之而来,袭遍全身,无法避免地摇摇欲坠。

似乎要跌坐下去,后腰又觉一阵温热,一道有力的劲道将她身子腾架了起来。

她瘦得厉害,陈祉捞她仿佛捞一团柔软的云,抬起的指腹虚虚揽着那寸不堪一握的细腰。

南嘉修长的天鹅颈微微低垂,促急的呼吸像朦朦的雾,温热地扫过他臂膀一片角落。

她缓了约摸半分钟,逐渐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借陈祉靠扶,是直接靠在他的怀里。

隐约记得,她明明是避开他的。

怎么又靠过来。

她猛地避离了他的臂弯,保持两米的距离,后退的速度过快,趔趄两下。

躲他跟瘟疫似的,清醒之后立马撤离。

只留一抹茉莉香,沾染在陈祉的袖口上,是让人沉静的香气,忽远忽近。

“嘉礼小姐,很擅长投怀送抱。”陈祉整理刚才抱她那一下折乱的衣袖,淡声嘲讽,“也很擅长忘恩负义。”

南嘉懵懵然。

她分不清是她主动靠向陈祉,还是他先抬的手。

前者可能性不大,后者更无可能。

大概率是她无形之举,他秉持着资本家最后一点良心,随手一扶没让她摔在地上罢了。

她不知如何开口缓解,不远处传来大咧咧嗓音:“怎么一股味。”

后方,江朝岸捏着鼻子大摇大摆过来。

扯大的嗓门打断了他们,也让那拨办事的人警觉看来,大眼瞪小眼的。

显然不认识他们,但见保镖和气质卓越的少爷,可见身份不一般。

“祉爷你怎么下这块来了,让我和闻哥好找。”江朝岸嘟囔一句。

这一句祉爷不打紧,彻底让那群人手忙脚乱,下意识要跑,又不敢乱动。

这算是撞人枪口上去了,好巧不巧竟然让他们碰见本尊。

“来这里看看。”陈祉眉间挑着凛冽,“是谁又顶着我的名字胡作非为。”

江朝岸和沈泊闻对这类事见怪不惊。

陈祉从前是他们圈子里的替罪羊,谁闯祸了就赖他那儿,自出生起就是陈家最正统,父母权势最高的重孙,是老太爷钦点继承人,没人敢教训他,众星捧月地供着。

学生时代更不必说,混几个club玩玩,不小心把名声玩更大了,黑的白的大的小的帮派都尊称一声爷儿,后果便是那群见不得光的古惑仔们有事没事拿他挡枪,报上他的名号,不管真假,对方总能留三分薄面。

“谁啊?”江朝岸叫得最大声,“谁敢打着我们祉爷的旗号干坏事?”

“还有脸说。”沈泊闻揭发,“属你干的坏事最多。”

江朝岸当没听见,“闻哥你可别冤枉好人,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可不敢那些混事。”

以前江朝岸拿他俩的名号干过不少事,玩大了就赖他俩头上,从小长到大的情分,没人过多计较。

“救,救命——”

断手指的人连滚带爬地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局势他知道该怎么抱大腿才能保住一条狗命。

虽然陈祉他们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见义勇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会处理那几个乱打名号的人,这就够了。

陈祉朝几个保镖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办。

知道场面不好看,他派了个司机,“先送她回去。”

“把她送走多无聊啊。”江朝岸阴阳怪气,“不如跟我们留下来看点刺激的,不会不敢吧。”

“行了。”沈泊闻没让他多为难人,难得说了句客气话,“这不适合女孩子看。”

南嘉胆子没那么小,刚才惊吓是出于过去的阴影,但也不会被激将法影响,打工人只想早点下班。

1492地下停车库,有陈祉专门的一排停车位,最次的也是百万级别的保时捷。

她刚坐进去,没见司机,车窗倒是被人敲响:“去副驾坐。”

江朝岸的声音。

南嘉皱眉,“怎么是你。”

以为他要乘同一辆,她只想着避开,人刚下车,副驾驶的车门被他拧开,江朝岸仗着身高优势着蛮力将她摁了进去。

“你干嘛?”

“司机忙,我送你回去不行吗?”江朝岸吊着眼。

“江朝岸!”

车子隔音极好,里面的声音传来出来,沉闷无力。

保时捷开走没多久,那边的事也处理差不多,没有见血,地上一片哀嚎呻-吟。

沈泊闻先看见折返回来的司机,又发现刚才存在感高的离谱的江朝岸忽地没了声音。

陈祉派去的司机是技术熟练的老司机,是个熟面孔,看人折返,皱眉,“你怎么回来了,她又要自己开回家?”

司机疑惑,“不是少爷您让别人送的吗?”

“我让别人送?”

“刚才江少过来找我拿了钥匙,说替你把人送回家。”

“江朝岸?”陈祉语气明显低沉几分。

“怪不得他人不见了,原来……”沈泊闻接话,但没说完,眼前一阵飕飕厉风带过。

说话的功夫,陈祉陡然消失。

沈泊闻静静数着时间,十几秒的时间,陈祉已经夺走一个司机的车钥匙,拧开一辆最近的车门,油门踩最大,风驰电掣,瞬时没了影。

沈泊闻皱眉。

晦气,车尾气喷人一身。

更晦气的是,那狗日的开走的是他的车。

第7章 摆尾漂 她的软肋

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和阳光被尽数吞没成阴影。

车子加速带来的窗口厉风扫过南嘉的面庞,心脏仿佛被牵出来一块儿吹着走,从上车到过道闸她对江朝岸任何辱骂不起半点作用。

江朝岸喝了点酒,很上头,耀武扬威的,“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想带你玩个游戏。”

他刚才掳人上车的行为像是要耍流氓的无赖,再加上学生时代给她写过情书,为避免误会提前提个醒。

南嘉没有好脸色:“你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的斯诺克是我轻敌了。”江朝岸不服气,“早知道开球就不该让着你,不然你根本没有反手的机会。”

球没开好,轻敌,心态崩塌,导致他输了赌局。

他自个儿这般认为的,要是给根回头箭,断不会让她轻易胜利。

南嘉心平气和:“你身边就没有一个说实话的人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菜。”

哪哪都菜,哪哪都低端。

学生时代爱惹事又怕事,比不过周家就找陈祉和沈泊闻罩着,像极了本活不过两集凭借口舌和跑龙套功夫撑到大结局的反派的小弟。

江朝岸不屑嗤了声,“随你怎么说,我今天非要和你赌点不一样的。”

南嘉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江朝岸已经点开中控台,“目前我们所在的路段距离周今川公司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如果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他你被我绑架了,你觉得他会以多少时速来救你。”

顿了顿,他乐,“又或者,他不来,任你自生自灭。”

赌比赛多没意思,他没胜算。

以前他和陈祉这帮人没少打过赌,南嘉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应付。

他们赌过她运动会上的射箭比赛能拿多少分。

赌她的芭蕾舞演出能否顺利进行。

赌过天气,明天是否下雨。

这些都是小事,赌注不大,输了的人接受类似于穿隔壁高中校服上课,额头上画只乌龟等小惩罚。

南嘉基本赢了,除了周今川那次。

其实那次他们没什么把握的,赢得很意外。

毕竟这俩兄妹关系好。

那天南嘉芭蕾演出结束后,周今川本该听从周先生的叮嘱,接她回家,他却因为白思澜手指被划破一个小口子,送她去医院。

而那时的南嘉由于高强度训练导致高热,强撑着表演完,没有在台下看到周今川,失落之余不曾想过,他会舍弃她。

已经知道周今川离开的陈祉十分肯定说,他不会来接。

南嘉坚持认为,他会来。

最后,她输得很惨。

输了的结局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在操场露台跳两个小时的舞,另一个是对周今川告白。

南嘉选择第一个。

她宁愿当着全校的面社死。

总好过,和周今川最后连朋友都做不得的结局。

不幸的是,第二天大雨如注,各个班操场体育课取消。

她的赌约照旧,傍晚放学,她没有帽子,没有雨衣,在露台顶着大雨一直跳,像个机械木偶,上弦后无休止地跳下去。

周围很多举着伞围观的同学,路过的,看热闹的,同情的都有。

前夜高烧,又冒大雨,体魄再好也撑不住这样折腾,南嘉没有计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倒下去的,后来听同学说是跳了一个多小时昏倒,被好心的路人送去的医务室。

没有跳够两小时,他们也没为难,毕竟洋相出足了,连其他各大高中都知道她这一笑柄,以为这里出了个女疯子。

总之他们则知道她的弱点在哪。

只要打赌和周今川相关,她大概率会输。

他晃动手指头:“赌注还是两百万,还是你给我磕头。”

南嘉:“不赌。”

“怎么,嫌少?加一百万?”

“江朝岸,我不会和你赌的。”

江朝岸笑得厉害,肩膀震动,“怂什么啊,你现在怎么对你的今川哥哥这么没自信。”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南嘉对周今川的心思。

惟独本人看不出来,不知道他是她的软肋和支柱。

江朝岸可不管,人既然俘虏上来,就别想轻易下车,他要拨周今川的电话时,南嘉忽然喊道:“别打给他,我认输还不行吗。”

他手一顿。

实在难得。

他竟然从她口中听到认输,竟然能看到她低头示软的一面。

“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现在居然学会低头了?”江朝岸有些不可思议,“留学把胆子留没了。”

当初宁愿顶着大雨跳舞,脊背永远挺直的她,对他们不屑一顾恨不得死磕到底的她,有朝一日竟然直接认输。

江朝岸是港星社老板,能掌握周今川一手行踪消息,他不仅知道周今川现在在公司,还知道他在忙旗下艺人白思澜的事,下赌注的话可能和七年前一样,大概率赢。

不管南嘉怎么说,江朝岸这通电话还是拨了出去。

那端接听后,他不客气笑:“周总,还记得我不。”

周今川怎么会不记得,星媒上次男艺人的事就是江朝岸搞出来的。

表面客气维系着,周今川淡淡问:“小江老板,有何贵干。”

江朝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事,被后车的喇叭声给吵到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是沈泊闻的车,疑惑自言自语,“闻哥什么情况。”

沈泊闻和他不顺路,怎么追过来了。

南嘉咬牙提醒:“他让你停车。”

隔着无线电波周今川听出南嘉的嗓音,意外:“嘉嘉,你怎么和江朝岸在一块?”

她不可能说自己被强行掳过来的,犹豫一会儿,“我……刚好碰见……”

“狗屁刚好碰见。”江朝岸骂道,“姓周的,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要不要过来接她,不然她今天晚上……我丢——”

后方车辆紧追不舍,好在江朝岸留神,不然差点就追尾了,他惊叫了声,没工夫和周今川废话,全神贯注起来,时不时看向后视镜。

沈泊闻这是想和他玩飙车吗?

也不提前吱个声。

既然玩就玩个彻底,江朝岸干脆拐向更宽敞的路道,他们这帮少爷们,没少飙车,技术是有一点的,急转弯带得南嘉不由得低呼:“江朝岸!你疯了?”

和周今川的通话没有挂断,他迫不及待询问南嘉的情况,接连喊了她好几声,结果都被江朝岸的骂声给盖住了。

“卧槽卧槽卧槽——不要命了。”

后方的车辆玩真格的,江朝岸接连吐出几句国粹,不敢看后视镜了。

帕加尼的轰鸣声如同猛兽的咆哮,冲破夜晚的沉静,车身如离弦之箭嗖地划过路道,速度快到两旁的绿化抖落着枝枝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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